安陆得名再探

西周初期,安陆被封为郧子国,清道光二十三年《安陆县志》载:“郧子曾参与蓼六伐楚,而军蒲骚。”楚国是古代最早设县的国家,公元前701年蒲骚之战郧国并于楚,后来演变为安陆县。



巡店镇:涢水两岸,仓廪实足  摄影:朱桂珍


楚国设县有几个标志:一是把战败国更名为“邑”;二是罢免战败国国君,改换他姓为地方长官;三是地方长官不能世袭。从楚国设县的几个标志,我们再探安陆得名的历史和时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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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陆得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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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前有如下几个说法: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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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是移民说

《左传·昭公十七年》载:“庚午(公元前531年),遂灭陆浑,数之以其贰于楚也。陆浑子奔楚,其众奔甘鹿”。所以何光岳在《楚国灭国与移民》一文中说,公元前531年,晋国灭了陆浑这个地方,陆浑的移民逃奔楚国,被安置在郧国故地,于是这里便叫“安陆”,意为“安置陆人”的地方。


结论:陆浑部族移民安陆符合历史事件,但和安陆得名的时间矛盾。钟仪是有文字记载的郧邑安陆地方长官,但不是安陆的第一个地方长官,他任职时间是楚共王时期(公元前601年至公元前560年),说明在陆浑部族移民的至少前30年就有了郧邑安陆。

洑水镇:涢水两岸,六邑安宁 摄影:朱桂珍   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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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是秦置说

云梦睡虎地秦简《编年纪》有秦昭王“廿九年(公元前278)攻安陆”的记载,把安陆作为秦楚战略对峙的桥头堡,安陆为秦置,这种说法曾经成为“主流”。 


结论:荆门包山大冢出土的楚简记载了公元前322年安陆的一起民间官司。说明安陆的得名比秦简的公元前278年早半个世纪。秦置安陆县的说法是错误的。


“秦置安陆县”的说法为什么会成为“主流”呢?是因为人们不知道秦楚两国行政体制的区别。楚国的行政体制是“国、县、郡”三级制,“县”相当于后来的“省”,一县辖四郡。秦国的行政体制是“国、郡、县”,郡相当于后来的“省”。秦始皇消灭楚国后把楚国分为四郡,安陆属南郡。安陆之名并不是秦封,而是秦沿用了原名。由于安陆级别下降,析出设置其他的县,故而面积越分越小。


夏家寨:新石器时期遗址  供图:安陆博物馆    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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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是地貌说

1935年《湖北县政概况》中说,安陆地势较高,县南古代是云梦泽,大概取义于“安于陆地”的意思。


结论:这种说法望文生义,依据不足,所以本身不自信,只能用猜测语言“大概取义于”而作判断。


安陆得名的以上三个说法依据不足,我们再探安陆得名,得出了第四个说法。即战争反思说。


虎乳岩:千古良相斗子文,龙生虎养凤遮阴  摄影:胡日新


    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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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是战争反思说


笔者始终认为,安陆的得名源于郧地古人厌恶战争,热爱和平,是汉东诸国百姓“涢仓廪实,六邑安宁”的思想理念而得名。笔者有如下几点依据。


依据一:历史上楚国的战略目标是消灭汉东六邑

道光《安陆县志》和光绪十四年《德安府志》载:“郧子曾与蓼六伐楚而军蒲骚。”《史记·蒲骚之战》记载的参与国是“楚、郧、随、蓼、绞、州”,根本没有方国“六”。所有历史资料中也没有发现六国和郧国有什么历史渊源,“蓼六”的“六”既然不是方国六,那么“六”就应该是一个实数,意思是“会同蓼等国六次伐楚引发蒲骚之战”。或者“六”是一个概数,代表汉东好几个国家。


蒲骚之战  图片来自网络


“安六”的意思是蒲骚一战后的几十年里楚国安定了汉东六七个国家。楚简中的“六阝”字是楚国文字,自古没有繁简体之变化。楚方言“六、陆”同音,“陆”又是“六”的大写,所以叫“安陆”。


楚简中的“a9561cf35a598329c4c340dea6783be2.png”字左边是数字“六”,右边是“邑”,也就是“六阝”。《说文解字·卷六·邑部》提到“邑,国也”。“囗”为城池的轮廓;“巴”是一个跪坐的人。“邑”演变作“阝”,组字时大都在字的右边,所以称右耳旁,有许多右耳旁(邑部)字与城邑有关,如邦、都、郡、鄙等,这些字的字义有的指向城邑类型,有的指向城邑封国名称。


甲骨文还有一个“陸”字,按草书简化成“陆”。“陸”是秦国文字,原写法“b091b9ddf9c4a45f836bb8cf0f903da0.jpg”,左边是“阜”部,右边是“土上有茅庐”,它和楚国“六阝”字的本意风马牛不相及。秦始皇废了六国文字,楚国的“六阝”字被废,其本意也就自然消失了,于是“安六阝”成了“安陸”。


春秋战国晋楚之战  图片来自网络


依据二:楚国在战争中降服陆终六子
郧国是祝融后代的地盘。祝融八姓陆终六子。汉代司马迁《史记》和戴德《大戴礼记》等众多古籍记载:“陆终生子六人,坼剖而产焉。其长一曰昆吾,二曰参胡,三曰彭祖,四曰会人,五曰曹姓,六曰季连,芈姓,楚其后也”。郧国被灭后,陆终六子所有的地盘全部归了芈姓楚人,故而郧邑也叫“安陆”,意为“安定陆终部落,统一陆终六子的疆域”。《说文解字》从甲骨文解释了“邑”,会意。甲骨文字形。上为囗,表疆域,下为跪着的人形,表人口。合起来表城邑。“邑”的本义国。按照这样解释“六阝”,更说明汉东诸国或陆终六子在战争中被迫臣服于楚,郧人厌恶战争。


胡家山:屈家岭文化遗址  摄影:胡日新


依据三:当时的侵略和反侵略是最好的依据
在战争反思说中,还有楚灭汉东诸国的历史背景作依据。道光《安陆县志》和光绪十四年《德安府志》所载“郧子曾与蓼六伐楚而军蒲骚”的历史背景不容忽视。


梳理《左传》等文献中汉东各国与楚国的关系,可知至迟在春秋早期,随已发展成为汉东大国,郧次之。楚武王三十五年(公元前706年)楚人首次侵略曾随。公元前701年,郧联络五个国家反侵略,在蒲骚约战楚国,郧败。斗伯比说:“汉东之国,惟随为大……随服,则汉淮诸国无不顺矣。”斗伯比为楚国制定了一个深谋远虑的战略计划,即通过武力占领或利诱分化瓦解以征服汉东各国。《左传·桓公十二年》载:“楚伐绞。”公元前700年,楚灭绞。《曹刿论战》载:“十三春,楚屈瑕伐罗。”公元前约691年,楚灭罗。楚武王五十一年(公元前690年)随国被迫与楚国结盟。至此,随一度成为楚的附庸国,但汉东各国始终不服楚的管辖,占领和反侵略战乱不断。


江家竹林:西周文化遗址  摄影:胡日新


《左传.庄公六年》载"楚文王伐申,过邓"。《左传》哀公十七年追述:‘彭仲爽,申俘也,文王以为令尹,实县申、息"。公元前688年,楚灭申。公元前684年,楚灭息、蔡。公元前678年,楚灭邓。庄敖五年(公元前672),楚国内部政治斗争,庄敖之弟熊恽(即楚成王)奔随,随人趁机帮助熊恽返国称王,指望楚国“止戈息战”,让汉东涢水流域“涢仓廪实,六邑安宁”。


李店镇:夏家寨遗址发掘现场  图片来源:省考古队


楚成王没有让汉东“六邑安宁”。随国见周边皆为楚地,于是在楚成王三十二年(公元前640年),再一次联合唐、厉、貳、轸、应、息、蓼等国反楚,攻楚屯涢(安六阝)之军,楚派令尹子文伐随。随联络的这几个国家有的早就被楚国消灭设为了县。经过较量,汉东各国彻底失败,汉东六邑臣服于楚,楚国实现了“征服汉东各国”的战略计划。这次战争,季梁的“圣王先成民,而后致力于神”和“民为神主,先民后神”的思想得到各国广泛认可。八年后,鲁僖公二十八年(公元前632年),栾贞子说:“汉阳诸姬,楚实尽之。”

巡店胡家山考古出土的稻谷基因检测证明,郧地的先民在五千年前就掌握了先进的稻耕文明。汉水以东是一块美丽富饶的鱼米之乡,仓廪实足,百姓知礼,物华天宝,六邑安宁。《汉书·食货志》载,“管子曰:仓廪实而知礼节。民不足而可治者,自古及今,未之尝闻。”从公元前701年蒲骚之战开始,战乱不断,百姓流离失所,汉东百姓急需休养生息,重新恢复“涢仓廪实,六邑安宁”的农耕生活。有了这种思想作为指导,郧地才会恢复元气,发展经济,楚国才会有坚实的战略保障基地,开始问鼎中原;正因为安陆人民止戈息战,涢仓廪实,六邑安宁和季梁的“圣王先成民,而后致力于神”和“民为神主,先民后神”的思想理念,才有了楚共王时期钟仪“南冠楚囚”变身“和平使者”,让晋楚休战多年的动人史载。


胡家山:墓葬中出土五千年前的稻谷  图片来源:省考古队


“涢仓廪实,六邑安宁”既是郧地百姓的心愿也是楚国“安定六邑,仓廪实足”问鼎中原的战略目标。居此而断,当在公元前640年,郧地百姓止戈息战,休养生息,“涢仓廪实,六邑安宁”思想理念使郧邑又得名“安六阝”,并得到各方认可。“安六阝”出现于楚简。



关于“郧邑”和“安陆”之争




有人认为“郧邑”和“安陆”是两个不同的概念。


致力于中国历史地理、先秦秦汉史、出土文献、楚文化研究的武汉大学历史学院教授郑威说:“楚县的长官称县尹或县公。”


北京大学中文系客座教授颜世铉先生也指出:“封邑和县同名共地,但两者并没有相互隶属的关系。


在当时,随国和曾国是一个国家两个名称。邑的意思就是县,郧邑和安陆县也应该是一个地方的两个不同名称。



安陆的得名,应该在公元前701年至640年之间,因为公元前640年是汉东各国最后一次叛楚。安陆得名最迟不会晚于楚共王时期,即公元前601年至公元前560年钟仪当安陆地方长官之前。

来源:作者:胡日新   源自:安陆水易居公众号